孙雯：一心求胜，不要搞校园足球

 

今年1月，中国足球改革总体方案横空出世。外界纷纷评价，中国要动真格了。

 

但其实，早在去年11月，国务院就已召开专题工作会议，决定以“校园足球”为突破口，使足球成为中国孩子的一门必修课。相比“总体方案”，后者跟普罗大众的关系更直接，也可能带来从教育观念到教育方式上的连锁改变。

 

这下问题来了。“校园足球”曾几何时也曾红红火火，却因评奖、与升学挂钩等具体操作上的不够细致合理之处，与素质教育的本真渐行渐远。此番改革，真的是只要国家在战略层面振臂一挥，就可以带来明显的变化吗？

 

为此，我们与前“世界足球小姐”孙雯展开了一番交流，想听听她的见解。

 

孙雯，上海人。曾于2000年12月，和美国老将阿克斯同享“世纪足球小姐”的殊荣。在获此殊荣的前一年，她是1999年女子世界杯足球赛上的最佳射手。因顽强的作风和拚搏的精神，被誉为绿茵场上的“铿锵玫瑰”。这一年，她26岁。

 

可更多人有所不知的是，孙雯的足球生涯早从12岁就开始了。5年后，她被招入中国国家队。

 

如今孙雯是上海市足球管理中心任副主任，主管的正是青少年足球推广与普及。

 

目标：让孩子们爱上足球

 

在孙雯当下的日常工作中，很难不联想起自己儿时的成长历程，以及后来在国内外从业、参赛的各种经历和观察。可能正缘于此，孙雯告诉我们，她现在最看重的，是要让孩子们真正爱上足球。

 

最近，孙雯一直被问到两个问题。第一是师资紧缺。第二是，有不少运动员，在初高中时就面临发展问题。万一足球这条路走不通了，剩下的运动员该怎么办？

 

对于第二个问题，孙雯有很多思考。

 

她说，这个问题放在所有人面前。“尤其在现在的时代背景下，我们对教育的要求，我们对孩子身心培养的要求，都越来越高。现有体制和未来体制下需要更多有志向和有智慧的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她的观点是：对于一个足球运动员本身，首先要对自己要有信心：不管什么环境中，都能成为优秀人才；对于我们足球专业教练员来说，首先传授足球技术，其次在过程中培育完整的人格。“要让我们的孩子们在社会上更有竞争力、领导力和合作精神，更能够正确地面对胜负。”

 

如今作为足球教育的组织者，孙雯愈发体会到：足球不仅仅是内部的改革，其实是一个社会全方位的改革。足球作为很好的项目去发展，需要社会各方共同努力。

 

回到师资的问题。如果按照每所学校最低两名足球专项老师的配置，上海需要近600名足球老师。根据目前的人才储备，这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对此，孙雯的回答是，在缺少师资的情况下，我们更需要社会的力量。

 

比如，对专业的足球运动员和教练员而言，在当下可以扮演两种角色。“一种是我们自己走进校园，给孩子们带来技术和知识，让他们享受足球的乐趣。另外一种，是帮助更多的体育爱好者和体育老师一起为孩子提供足球的舞台。我们毕竟有专业的知识和技术，这可能是他们最需要的。”现在很多的足球运动员和教练员正在努力地走进校园。不少退役运动员也在尝试和学校、社区合作，进行推广足球。

 

另一种“社会的力量”来自“社会招募”。

 

比如，现在上海市足球管理中心正在尝试为社会上热爱足球的人士提供机会，开发“上海市足协E级教练员”培训项目。孙雯特别强调，这里所说的“热爱人士”完全可以包括热爱足球的家长。

 

四月份，这个项目就要进行初期讲师培训，之后再进行社会推广。她相信，这对孩子们来说会是一个福音。“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成人化地推动足球，而是要让他们知道足球能带来什么。”

 

从5岁到18岁：绕不开的“三阶段”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孙雯的身影穿梭于沪上各个校园，遐想校园足球的未来和落地。日前，她现身于上海校园足球高峰论坛，将自己沉淀了一段时间的思考倾倒了出来。

 

演讲时，她特地准备了PPT。内容从三个方面展开：“对高水平足球运动员培养规律的理解”、“如何开展校园足球的初衷”、“如何在后备人才培养体系中定位校园足球”。

 

总结国际足联高水平足球运动员的成长与发展道路，孙雯发现，要想成才，这个周期很漫长，基本上从5、6岁开始，一直延续到17、18岁。

 

对于普通孩子而言，这个成长阶段主要在接受基础教育，但对于有潜力的未来足球好苗子，按照足球运动员的培养规律，必须在这十余年中完成三个完整的“成长阶段”——

 

少儿足球阶段。强调以快乐为主，享受足球的乐趣，挖掘足球比赛的能力，体现灵敏能力和协调能力。

 

专业训练准备阶段，亦称之为“足球寿命的黄金时段”。在这个阶段，整个生理心理的发育与成长，对足球运动员而言，都是关键的成长时期。孙雯说，如果这个阶段能够打得好，将对今后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专业训练阶段。从生理发育期来说，此时已经成熟了。这个阶段需要更多投入。也是在17、18岁这个阶段，有些如今在世界上如雷贯耳的球员已经参与世界杯比赛了。

 

以上这三个阶段缺一不可、步步递进，难却难在——欲速则不达。为此，孙雯特别强调：要成为一名优秀的足球运动员，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战术，都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这不是在短短一天、两天或者一年、两年就可以完成的。换言之，“想成为高水平的世界顶级球员，至少需要15、20年。”这是被太多经验证明的客观规律。

 

“不仅仅是足球学校，更是人生的学校”

 

过去很多年，校园足球慢慢变了味。

 

孙雯的看法是，那是因为，在校园足球中，我们没能给孩子的角色作出准确的定位。孩子是成长的主体，不应该是教育和竞技简单、直接的培养对象。所以，“我们的初衷不能错，应当把足球作为孩子的教育平台”，“足球学校不仅仅是足球学校，更是人生的学校”。

 

于是，无论是足球活动，还是学校中的足球教育，为孩子提供一个平台是最重要的。“首先，孩子要快乐。第二是成长。第三是友谊。球队是一个需要团结的项目。在这个平台上，孩子与孩子彼此接触、相处，建立其彼此之间的友谊。第四则是公平竞争。这也是校园足球所倡导的理念。球场上遵守规则，比赛双方的两个孩子相互握手，尊重对方，没有欺骗行为。”

 

孙雯说，现在往往存在这样一个误区：搞足球、搞竞技体育，就是要胜利，胜利就是第一。但其实，对孩子来说，没有比成长和学习更重要的东西了。“如果我们把校园足球变成孩子们社交技能和良好的生活习惯的学习平台、人格的培养平台，孩子无论今后是否走职业道路，都会乐在其中。”

 

“足球的孩子”如何更出色

 

我们问孙雯，如今校园足球，除了师资，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

 

她说，足球发展的最难之处，在于它是一个非常社会化、系统化的过程。在这个培训体系中，分成好几个部分，包括各种俱乐部、民间社团、足球培训中心，等等。

 

按照孙雯的理念，在这个过程中，足球培训中心是仅供足球训练的一个中心。孩子在里面可以有一个比较正规的训练，也有团队的概念。接下来，才是足球学校的部分，即“足球+小学”（小学从8岁算起）。足球学业和足球精英中心可以从最小年龄12至13岁，发展到最大年龄16至18岁，即从初中到高中阶段。在国外，也分为足球学业和足球精英中心。其中，“足球学业”专指足球加学业指导和监管。会有一些专业小组联系周边学校组织生源。在国外，足球学业有私人的也有公立的，帮助孩子们有机会到这种学校读书。

 

足球精英中心则是一个更加集中的概念，有点类似现在的体校。足球和学校放在一个地方，有文化老师，也有其他各种教学方式。足球精英中心和足球学院，是整个足球培训体系中非常重要的两个组织。

 

“即便我们有很好的足球精英中心和足球学院，真正的球员在这样良好的体系中，成才的可能也只有1%。”这是孙雯不得不提的“残酷”。“所以，不论是足球专业人士，还是组织管理者，足球仅是人生的一个段落。”国际足联就曾表示：每个儿童以及年轻的男女足运动员，都有权享有接受训练及教育的同等机会。“这能使他们有勇气面对生活。”

 

对此，孙雯感同身受。因为她本人也有这样的经历。她曾做过体校学生，后来的人生道路上也遇到过很多适应上的困难。“为今天的孩子们设想得更好一些，从事足球事业的孩子才能更为出色。”

 

在孙雯的心目中，最理想的年轻球员的成长舞台可以是“足球学校+足球学院+精英中心”，而未来的“出口”包括职业俱乐部、大学高水平运动队、大学普通学生、各类职业技术学院等。她坚持认为，只有当他们能获得与普通孩子同等的教育，未来才可以获得足够的滋养，同样面对人生挑战。

 

孙雯坦言，尽管现在我们对青少年培训的认识与以往有了很大不同，但过程依然是“很漫长”的。就拿改进评估效果的方式来说，需要外界认识上的改变。“这样的话，足球带来快乐和教育功能的理念才能推广出去。”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柳森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